“没关系吗？不阻止她吗？”我焦急地转向申图。申图则皱起眉头，脸色变青了。他看上去本来有些少年模样的脸，此刻却严肃的失去了青涩感。
“这人提到了不该提的话题，没有人能拦得住身处这种状况下的塔莎。更何况——”他的目光跟随着塔莎，她正与卡利亚一同走出餐厅。还有许多人尾随在了他们身后。
“这种事迟早都会发生。不如提前让她明白过来”他也跟着走到了餐厅门外，我则走在他身后。“陆军，或者说整个魔军——都是毫无意外的男人的领域。”
说出这番话的申图自己，面色却是沉重且充满忧虑的。
餐厅的大门外天色已经全黑。
高耸的灯柱投下暗淡的光，塔莎与卡利亚已经各立一旁。许多看热闹的士兵发出热闹的吁声，小声的谈论着什么。他们的话题多半不是餐厅内发生的争执内容，就是关于塔莎本人的评论。
“身材不错，长相也上品，就是脾气太火爆……”几个人这么小声调笑着。
“多半是南面来的女人。”
“嘘——好像要打起来了……”
我为他们对塔莎的指手画脚感到恼火，但眼下不是在意他们的时候，我的双眼追随着场中两人的活动。
魔族的决斗，只要在双方达成一致之后，就不接受任何人的横插一脚。
哪怕是进行到性命攸关的时刻，他人的介入都是大忌。
这决斗——必将以其中一人的死亡又或者认输为结局。
可塔莎该怎么办？真的要杀死卡利亚吗？还是我必须要眼睁睁的看着塔莎被杀死吗？我焦急像是火上的蚂蚁，但偏偏什么也做不到。
“苏尔小姐……”一个低低的，却清晰的声音自我背后响起。
我惊讶的转过头来。身后出现了一个与我身高相差无几的男孩。麦黄色头发，苍白的皮肤，身材消瘦。
“科林？”
科林走到我身前，匆匆朝那两人的方向扫了一眼。“不能阻止他们吗？”
他的神色带着暗沉的哀伤，他的眼神我很熟悉，在卡里姆的灾难发生之时，我曾在巨鲸的甲板上看到许多人的眼中流露出相似的神情。
我叹了口气，同样心情消沉，摇头说：“抱歉，这场决斗谁也无法阻止。更何况这两个人也不是因为肤浅的理由准备打架的。”
“那是什么？”科林不能理解的睁大了眼睛盯着我。
“我也不能完全理解。”我将视线从他脸上转移到场中的两人身上。“但这是场事关尊严的决斗。他们谁也不会轻易认输的。”
“卡利亚不是个坏人。”科林忽然颤抖着声音说。
我转过头来，认真仔细的观察他表情的变化。他的面色仍旧苍白，眼神游移，嘴唇微微颤抖。他身体有病。而且有病的，还远不止是身体。
“他真的不是个坏人，苏尔小姐。请您和塔莎小姐原谅他吧。”
我又有什么需要原谅他的呢？虽然塔莎不知道，但我没必要责怪卡利亚的任何行动。苦衷虽然说不上，但我不喜欢为难本来就已经生活艰难的人。
“我当然不会怪他——你们是好朋友吧？”
“是……是的。曾经是。”科林低垂着头回答。他张了张唇，似乎还想对我说些什么。
然而在他还未说出什么之前，人群忽然惊动起来。好像被什么出乎意料的事物发展震惊了。
我的视线也立刻投向了场中央。
还没等我看清楚状况，一阵强烈的狂风席卷而来。围观的人群发出惊叫声，被突如其来的狂风吹的不得不侧身避开风刃。
场中央的塔莎长剑直指卡利亚。
剑身上暗色的纹章若隐若现，无形却凌厉的风刃包裹着剑锋。
“飓风——”
随着她落手的刹那，风刃直直的落入地下。大面积的砂石卷起。
人们纷纷远离。卡利亚横起长剑。
沙土与石子绕过他，被吹到了树林之中。
“居然是咒剑士吗……那女人——”
“比想象中有两手。”
……
然而谈话又立刻被打断了。
以卡利亚为中心，剑锋过处，赤色的火焰立刻凭空燃起。
火龙在空中旋转一周，向塔莎扑来。我紧张的大气都不敢喘。
“不可能——居然是火系？！”我身旁的申图睁大了眼睛叫喊，“想什么啊……明明是火系的咒术，偏偏对着风系的咒剑士施展——那家伙是要把整个营地点燃吗？”
点燃？我立刻心情焦急的看向塔莎。围观的人们似乎立刻感到情势不妙，不少人都企图逃离。
但塔莎的下一个动作，立刻将火焰从人群之间毫不留情的吹离。令所有人松了口气。
甚至有人开始喝彩了。
我松了口气，忍不住脸上露出微笑。如我所想，塔莎果然是个很厉害的剑士。安心之余，脑子里就忽然想起了科林。但转过头来时，他已经消失了踪影。
虽然很在意他想说的话，但眼下比起其他，塔莎的境况更加令我忧心。
“你怎么看？”申图紧紧的盯着场上的情况，忽然头也不回的问我。
“恐怕……不会这么简单的结束。”一边倒的局势里暗藏玄机，我总感到双方似乎都隐瞒了部分实力，但如果真正发挥全部实力打斗的话，又会发生可怕的事情。
此时塔莎正以一个“降雷”魔法，将卡利亚逼退十米远。
空气中都可以闻到微微的焦味。
情况上似乎是塔莎占优，然而实则并非如此。哪怕是不具魔力的我，也能轻易的发现这点。
——塔莎的表情太过于严肃了。
比起她，更令我不安的，是卡利亚的表情。被忽然的打击到如此程度，人脸是会发白的。然而如他这般脸色的却少见。
原本健康的小麦色皮肤，在自身火魔法的火光照耀下，竟有些病态的苍白。像是被什么折磨着一样。
我忽然感到强烈的不安。
“还是阻止他们——”我握紧了拳头，向申图说话。然而还是太晚了，我不好的预感成了真。
卡利亚将剑直举过头顶，剑尖直指夜空。
艳丽的火花绽开。
从剑锋流转至天空制高点。
瞬间爆裂开来，一条条金红色的火龙从各个方向向着塔莎冲去。
“糟糕——”申图看着天空，脸色极差。我立刻就明白过来——悬挂在所有人头顶的，链接巨大辅助训练用吊灯的铁索被火烧融了！
链接处发出吱吱嘎嘎的金属摩擦声。
“快逃啊——”有人尖叫起来。
众人立刻开始东窜西逃。在没有指挥的情况下，人们拥挤在了一起。
塔莎仿佛没有看到这一切一样。长剑一挥，将金红色的火焰挡在了外侧。
然而风元素的加入更加使火焰燃烧迅猛起来。
吊灯发出可怕的咔嚓声。连带着灯柱一起，朝所有人的头顶势不可挡的压了下来。
“啊——”
“救命！”
……
灯光闪烁了几下，立刻消失不见。一切被黑暗所覆盖。
我慌忙闭上眼睛，抱住头。等待着可能最坏的结果降临。
——咔。
极轻的，甚至是清脆的响声响过。
刀刃与硬物相撞时发出的特有的摩擦声。
砰咚。
什么零零碎碎的东西落到地面。
我犹豫的睁开眼，小心的凝视着黑暗。
——什么人站在那里。
身后餐厅上方的灯光忽然点亮。一些看不清面目，披着宽大外套的人从餐厅背后的小道匆匆绕过来。根据他们的外表可以判断，是一些巡逻的宪兵。
“丢下武器！”一名穿着整齐，腰间挂着长剑，神态严肃的军官站了出来。“私斗是违反军纪的。”
看来他们终于发现了这里的情况。我不知道被发现军中私斗的惩罚有多严重，但看到申图瞬间煞白的脸色也知道情势很不妙。不敢去想塔莎会被怎样的惩罚。
卡利亚忽然丢下了长剑。他的面色果然十分苍白。他看着宪兵，却好像什么也看不到一般。
塔莎也随之将长剑收起。她的目光并未扫向宪兵们，而是看向了她与卡利亚之间的一个静悄悄站立着的人。
在看到这人的一刹那，立刻感到一种强烈的不协调感。
——他是站在那里的吗？
在发现他之前，他似乎完全没有流露出丝毫气息。甚至完全没有所谓的存在感。
然而在发现的一刹那，就好像其他所有人都被他的存在感淹没了一般。视野中除了他，几乎无法在意任何其他人。
这并非是普通的剑士可能发出的气场。
他身材瘦且极高，几乎与理雅的身高相仿。
身穿笔直熨帖得体的黑色制服。
灰色的长发梳在脑后，黑曜石般的眼睛似乎是无机质的。没有映出任何人的影子。
他皮肤的颜色像是住在监牢里的人一般苍白。但看上去却很年轻——几乎只相当于人类青年的二十岁前半。
他有一双无疑是剑士的手。一只骨节分明的苍白修长的手正静静的放置于腰间的剑柄之上。
这个人——
我的眼光扫过地面上已经被斩成十几段的灯柱与吊灯。
斩击的平面非常光滑。或大或小的吊灯残骸异常细碎，细碎到不会伤害到之下躲避的人群的程度。
——这也这个人做的吗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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